叶长歌回忆起账本上的内容,她习惯的记账方法并不是账房方先生所用的单式记账法,但是老旧记账方法的缺点纰漏她倒是一目了然。
“有几处茶叶的价格虚高,我之前沿途见过别的茶商,单说大红袍,我知道的市场价便是一斤一两,但方才一瞥,却看到四两这样的价格,这不合常理…”
卫炎景当时听到了问题的关键处,“放在账目上那么多的茶,你都看清了?”
叶长歌一听这话便要证明自己的实力,把自己方才看过的内容都背了出来,
还拿笔墨写出了差价,摆在卫炎景面前。
因为记账的特殊性,一些账房先生怕惹来麻烦,哪怕是账目出了错,也不会去仔细入微的排查哪里出了问题,就在账目上东加西减的凑,被内行人看出端倪,对于这些小伎俩,叶长歌还是很清楚的。
但是一两和四两这样的差值太大,应该没有哪个账房先生会这么蠢,
不过,做人也不能太盲目自信,叶长歌也担心自己说错话,别冤枉了好人,“也可能是我看错了,不过也经常有账房先生会虚报价格,用较低的价格从茶商那里买入茶叶,却在账本上写上较高的数字,账目上说的过去,但是中间定是克扣了不少,告诉那位蒋老板谨慎一些也是好的。”
卫炎景放下手中的热茶,要是发生这样的事他定是不会撒手不理的,“也有另一种可能,就是那位蒋老板下的指令。”
叶长歌仔细一想,又是蒋老板有意为之,定是从中揩了不少油水,这样堂而皇之的中饱私囊,倒是让她心生不平,她可是每日兢兢业业对着账本,才赚来零星的辛苦钱,不过一个区区茶楼的老板,便可用这种下作手段,收敛钱财。
这样一想,叶长歌哪里还坐得住,沉声道“我去他们的账房先生对质,若是挑出错处,我看那个蒋老板还怎么抵赖。”说着手肘支着桌子,便要借力站起来。
卫炎景看她这般激动,手中拿着的折扇啪得打了一下叶长歌的额头。
叶长歌吃痛捂着脑袋,“你干嘛?”
卫炎景的话一盆冷水便浇了下,“你现在这样激动,万一出了错,让别人找出你话语中的漏洞,岂不是得不偿失?”
叶长歌对自己的能力倒是很有自信,还想要争辩些什么时,眼见着卫炎景手中的折扇又要飞过来,立刻闭了嘴。“君子动口不动手!”
“蒋老板是只老狐狸,你且等等,我去查查他的底细,此事你先别管了,沉住气。”卫炎景倒是悠哉悠哉。
叶长歌看他这般,觉得自己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,此刻她只好百无聊赖撑着下巴,看着远山如黛,飞鸟齐飞之景,心胸也开阔了些许,刚才逛过茶山,顿时被勾起了些闲情雅致,
这样的闲适还没有维持多久,卫炎景突然煞风景的来了一句,“你生于书香门第,想必也精通茶道,不如让在下见识见识……”说着便站起身,将主位让给叶长歌,倒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。
叶长歌常日以算盘账本为伴,哪里会泡茶?可是卫炎景说的没错,虽说叶家落魄,但之前的家底,也足够熏陶出一位大家闺秀,区区泡茶都不会,岂不是有人猜忌。
见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,试着做了,在叶长歌小时候,家中也有长辈攀文附雅,买了一应茶具,却发现不懂其中精妙,最终还是搁置落灰,最后倒是成全了她。
只可惜叶长歌幼时也只是将茶壶当做养鱼的容器,倒是没有真正钻研过,当时白费了那一套紫砂壶。
叶长歌看着瓶瓶罐罐,回想起之前在无意看到一本古茶经中,全是古文,晦涩难懂,倒还隐约记得一星半点关于插图的内容,
叶长歌一双手悬在空中,不知从何下手。
一旁卫炎景目光灼灼,让她如坐针毡。
“先是将水烧开……”叶长歌暗暗念着过程,正巧看着桌子一侧有正在沸腾的陶罐,别想也没想,想用手去掀开盖子。
她却忘了,这盒装水滚开,陶罐必定烫手,可还没等手落到实处,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去路,
那双手骨节分明,微微泛着青白色,触感温凉,就这样虚虚的拢在叶长歌手上,她下意识回头,可以转头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。可能是离得太近,叶长歌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,光影折射在上面,好似蝴蝶的蝶翼,接着又听到一声嘲笑。
没错,就是嘲笑!
卫炎景的声音带着促狭,“你这手若是烫伤了,谁来给我算账?”
叶长歌立刻挪动身体,和他拉开距离,“那还真是不劳您费心。”
卫炎景顺势坐下,用一旁潮湿的帕子包裹住茶壶的手柄,动作行云流水,不过片刻,一盏茶盏便推到叶长歌面前,“尝尝。”
叶长歌原本被他动作的熟练度所震惊,此刻捧着茶盏,小酌一口,“没想到啊,你还会泡茶……”
这茶泡得恰到好处,余味还有回甘,与以往喝的茶叶不同,叶长歌原本以为茶水的味道不过如此,如今看来都是肤浅了。
“那当然,你一个闺阁女子还想要和我做生意呢,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。”
也不知道是不是叶长歌的错觉,她总觉得卫炎景话中有话,不过再抬眼,却看着卫炎景神色如常,没有发现什么。
叶长歌低垂着眼眸,看着茶水泛着波纹,看来之后除了做账,也是得学学学琴棋书画,省得以后再出破绽。
第二日,卫炎景之前派出去的暗卫有了回信,叶长歌之前的猜测不无道理,他便让手下去调查方圆十里的茶叶均价,还将昨日蒋老板拿来的账本仔细一核对。
果然和叶长歌说的一样。
这中间的差价,可是一大笔钱,卫炎景顿时怒从心起,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,还真是胆大包天。
“去把蒋老板给我叫来。”